杨小平丨大大的情怀

     “嗡……嗡……”手机振铃接二连三的一直响个不停，我一看是二弟打了好几个电话。因开会无法接听，但又隐约感觉像有大事发生，平常我们兄弟俩有什么事情，一般都是晚上打电话沟通的，所以我就回复让他发短信。看到发来的信息，我着实吓了一跳。二弟告诉我，我的选民大大早上已经离开我们，走完了他人生的历程。选民大大患有肺癌，已经快四年了，我是知道的，而且主治医生还说，他是特别坚强的人，坚持治疗不放弃，在住院期间，始终牵挂的是村里的事，更不放心的是儿子。在我们的每次交谈中，总能流露出他对生活的热爱、对康复的信心、对妻儿的不舍。时间不回头，往事如云烟，删掉的是过往，满满的回忆还依然留在心间。

　　小时候一放寒暑假，父母就让我们回农村老家。那时选民大大是村上的烤烟技术员。当时大家都住在窑洞里，村上的土坯房便是村委会，有两间办公室和一座烤烟炉。记得有一天，我和几个小伙伴在村委会玩耍的时候，远远看见大大穿着已发白的红背心，钻进了烤烟炉，不知在里面干什么。出于好奇，我们悄悄地跟过去，溜到门口，掀起草帘，往里探看。只见选民大大正目不转睛地瞅着挂在烟杆上的烤烟，看烟草叶子水分蒸发的如何，看炉膛是否损坏或漏烟，一边看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什么。他抬头发现我们，便高声吼道：“谁让你们进来的？你们几个小捣蛋鬼快出去！我好不容易才把温度烧上来，你们拉开帘子，热量就散了，烟就烤不好了。”看着他那急乎乎的样子，我们几个知道闯祸了，吓得一窝蜂的就跑开了，心里还嘀咕着“有什么了不起的，不就是个烤烟技术员吗，咋这么牛呢！”于是我们就钻在不远处的麦草垛里商量着，等大大回家吃饭时，我们再进去一次，看看里面到底有啥好东西。我们等了很久，大大才慢腾腾地从烤烟炉里出来，用草帘子把门口挡住，接着用木椽压紧，然后又去观察窗察看，小心翼翼地拉出温度计，看了以后，又战战兢兢的放回去，临走时朝四周看了一圈，才慢吞吞地离开。我们几个见大大走远了，都钻出草垛，争先恐后，一哄而上，抢着、跑着，挤进了烤烟炉。这时一股热浪扑面而来，迷糊了我的双眼，好久才缓过神来。抬头望去，竹竿上整整齐齐的挷着金黄的烤烟草叶子，土坯垒成的炉膛、火道、烟囱直通到屋顶。我们便伸出手，靠近炉膛，热乎乎的，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味道。我一屁股坐在了火道上，像坐在热炕上一样舒服。几个小伙伴看我得意的样子，不服气的硬要把拉我下来，我就是不让，到后来还是按我的主意轮流“坐热炕”，每人在上面坐的时间不能超过100下。我们互相数着数字，一个人坐上去，其他几个就压低声音异口同声地从1数到100，然后再换另一个上去坐，尽情享受着“热炕头”的温暖。当我们沉浸在欢乐之中的时候，选民大大突然进来了，我们几个小孩齐刷刷的站起来，一个个杵在那里，知道又闯了祸，都吓得动也不敢动。只见他铁青着脸吼道：“谁让你们进来的？你们这些碎怂，小小年纪不学好，又在这胡成啥里？你们这是要我的命哩，我辛苦了这么长时间，这炉烟如果烤坏了，村上损失就大了，我这个技术员也就当不成了，家里更没有工分了！嗯……嗯……我今天就替你们家长好好管教管教你这几个兔崽子！”说着他顺势从墙角拿起一根木棍，高高举过头顶，做好要揍我们的样子。我们一看大事不妙，吓得一溜烟抢着往出跑。其实我们都知道，大大那是吓唬我们的，看到我们跑了，他也没有追，重新把炉门封好，又开始忙活了。现在回想起来，选民大大的那份认真劲真的令人难忘。当时，烤烟技术员全公社没有几个，那真是个技术活，听老辈人说，大大在全公社是烤烟技术员，在他潜移默化地指导下，带动出了一大批烤烟技术能手，全县烤烟种植和群众增收起到了积极推动作用。　

　　每逢春节，初一一大早我们都要回老家给长辈磕头拜年。记得有一年，我们聚在大伯家吃午饭，选民大大也来了。那可真是一大家子，坐了五桌，推杯换盏，欢声笑语，其乐融融。敬酒轮到我们这一辈，我们15个兄弟挨着给长辈敬，选民大大格外开心，敬到他时，他笑着说：“今天我开心，我高兴，我就喝几杯，告诉你们，我只喝侄儿辈敬的酒，孙子、重孙辈的一律不喝。”尽管这样，由于人多，选民大大也喝了不少，还越喝越起劲。带着一点点的酒意，他看着我们这些晚辈，又说道：“好好吃，好好喝，我这个年龄是吃一顿、少一顿的人了，如今你们都长大成人了，都有孩子了，我们村既偏僻又贫困，代代都以务农为生，在外面干公家事的不多，今天看到你们都有出息了，个个都有称心如意的工作，况且都干得很不错，都有模有样的，我真的是特别高兴。大大希望你们要好好干事，为咱们杨家人争气，也为咱村里争光，更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。”选民大大一直以来就是这样教导我们，大大的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，鞭策我们成长、进步，这些年来，我们一直记着大大的教诲，干好事业、守好家庭、孝敬好父母。

　　2018年，由于威望高、处事公、作风硬，特别是心直口快、乐于助人、一心为公，作为村里公认的“能人”，选民大大在我们那条塬上，无人不知，无人不晓。在大家的一致推荐下，大大重操旧业，第二次当起了我们的村委会主任。听老家的大伯父说，选民大大在开群众大会的时候，曾经立下誓言，要让村里的面貌得到大改观，要大力发展苹果、花椒种植及一些养殖产业，让村里人都富起来。他是说到做到的人，村里的沥青路面坑槽得到了填补，塌陷得到了整修，路面得到了加宽；安装的太阳能路灯方便了群众晚上出行，村委会、活动广场得到了硬化，增添了体育器材，卫生厕所、网络宽带等配套设施一应俱全、应有尽有，苹果、柿子、花椒等成为村里人致富增收的主要渠道，村容村貌大大地得到了改观。村里的教学条件改善了，孩子们的学习劲头也越来越足了，凡是村里有孩子考上大学，在开学之前，选民大大肯定到孩子家里去嘘寒问暖，了解学费够不够，还有什么具体困难，他都一一想办法帮助解决。虽然选民大大没有念过太多的书，家里也不宽裕，但他热爱知识，关心村上的下一代，每次都会悄悄地给孩子三百、五百，表示自己一点心意。　

　　2020年的一天，忙碌了一天的大大刚躺下休息，就感觉身体不舒服，便去医院检查，结果却让人震惊，他患上了肺癌。生病治疗期间，他依然没有忘记工作，没有放下心中的群众，仍旧整天为村上养土蜂蜜、种黑小麦的事四处奔走、争取项目，他的不懈努力，有力促进我们村的早日脱贫，于2020年顺利实现了整村脱贫目标。群众脱贫了，他又忙着根据村上实际，制定村庄规划，谋划产业项目，推动乡村振兴。他拖着病体，经常为了一件事一跑了就是一天，顾不上吃饭，饿了就自己掏钱买一碗对付一下，从不在公家报销一分钱。村里无论是谁家有个红事、白事，或者是乔迁新居、盖房立柱，他都是“过事”的管家，还是义务工。“白事”一忙就是几个通宵，他要事无巨细的件件落实到位，才能放心回家，才开始吊瓶、做治疗。他是村里的民事调解员，当乡亲们之间发生矛盾和冲突时，他总是想方设法，站在公正公平的角度，依法依规，迅速化解矛盾，促使了良好村风的形成。作为党员，关键时刻，大大总是冲锋在前沿，记得当他被查出了肺部肿瘤扩张需马上手术时，也正是村上新冠疫情防控关键的时刻，他强忍疼痛把诊断证明悄悄揉成一团揣在怀里，顶着刺骨的寒风，依然坚守在村口疫情防控的一线。就这样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选民大大把一腔热血献给了群众，把全部心思留给了村上，村上群众的人均收入在他任期内大幅增长，村上和他个人多次被镇上进行了表扬和给予了荣誉。他的事迹被《彬州日报》以《老黄牛式的村干部》为题进行了专题报道，“杨选民主任虽然不是征战沙场的英雄，但是小车村3227名群众心目中为民办事的好干部”，这是组织和群众对大大的肯定和赞许。　

　　多年来，只要我回村里，去选民大大家坐坐成了我的习惯，每当聊家常的时候，总能听到他对村上那些贫困群众的牵挂，时常和我探讨怎样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，为大家寻找脱贫路子。一次，我们还没聊几句，他抬头看了看天，忽的对我说：“村东头你张叔只有老两口在家里，儿女都在外工作，两口子年龄大了，干活不方便，你看天色变了马上要下雨，我得去帮他们收拾收拾晾晒的粮食。”说完，便安排我坐着，他径直拿起自家的农具就冲出了大门。看着他远去的背影，我深切地感受到，大大真的是一个真真切切的“老黄牛”，他用生命诠释着担当，用激情燃烧着生命，用初心践行着使命，用承诺兑现着责任。身为大大的侄子，我真心为他感动和骄傲。　

　　2022年5月的一天，接到大哥的电话，说选民大大又在市中心医院化疗。我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，在楼下匆忙间买了些水果和蛋奶，打电话联系后，进入住院部去看大大。当我走进楼梯间的时候，大大已经在医院楼道里等着我，刚一见面就拉着我的手说：“你和你爸都不断的经管着哩，你工作那么忙，我没让给你说，你咋这么快就知道了？”当时是我婶子在陪护大大，正值市中心医院搬迁，大大住的那间病房有十来个病人，加上陪护的家属，人特别多，喧哗声不断。我怕休息不好影响治疗，说联系给他换个病房，选民大大强笑着对我说：“好我的娃哩！你的心意我领了，自从查出病来，都快四年了，命中注定的事，医生有时候也无能为力，我也想通了，没有啥遗憾，我放心不下的事，就是你婶子，她身体也不好，长期有病，为了我的病没日没夜的操心费神，身体也更加憔悴了。我走了以后她跟前没个人照顾也不行啊！”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，连忙说：“大大您放心！不是有杨锋在啊，再说了我们这些侄子们也都会把婶子照顾好的，你就放心吧！”他说：“娃平时上班也忙，跟上娃去城里吧，老家的农活就没人管了，我还是不放心呀！”我强忍着难过，憋着心里的话，安慰道：“大大，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，您要好好配合化疗，只要好好用药，很快就会好起来的。”

　　近来天公多好事，雨润大地解旱愁。在选民大大下葬的日子里，无论雨再大、路再远，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，邻村好友、镇上领导，都送来了花圈，都来与大大告别，哭喊声在天地间久久回荡。作为侄子的我百感泪集，亦是悲痛，亦是惋惜。我痛惜的是，我们村上少了一名好党员、一名好干部；更痛惜的是，我们杨家少了一位好丈夫、一位好父亲，同时，也痛惜我少了一位鞭策我、激励我前进的好大大。　

　　夜寂风清，忆及往昔，让人几多感伤，几多回忆。遂诉诸笔端，以表达内心思绪，是追思，是怀念，是痛惜，更一种家的情怀，一种对岁月的凝视。选民大大以质朴、无私、执着、坚定的情怀走完了人生的历程，虽然普普通通，但亦能以一己之力造福桑梓，也算得上有所作为。此时此刻，惟愿大大一路走好，天堂里没有病痛。

作者简介:

　　杨小平，彬州市水口镇人，曾在政府任职，现任职咸阳城投集团。2022年荣获“陕西省劳动模范”称号。先后在《陕西日报》《西部财会》《朋友》《咸阳日报》《咸阳财会》《今日彬州》《学习强国》《中国城投》《秦都》发表各类文章40余篇。

编辑：李金锋